从 “意见领袖” 到愤青情绪
一些夸夸其谈的 “意见领袖” 似乎乐於对各种议题供应自己的观点, 连他们并不熟悉的专业问题也不例外。 不幸的是, 他们的不少 “意见” 不仅没有学术价值, 有时还容易误导公众; 除了制造噱头之外, 在理性精神的促进和民主的发展上, 都毫无建设性可言。
经常有人用 “隔行如隔山” 来形容现代知识分野的细化程度; 自然, 沒有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会愚蠢地 “要求所有的人都了解每个领域的东西”。 这也意味着, 在某一具体问题上, 通常几乎所有讨论者都不是专家。 所以, 对你我而言, 在遇到非专业领域的公共议题时, 有两点显得尤为重要: 一是尊重专业研判, 一是避免陷入谬论 (fallacy) 当中。
- 尊重专业研判, 是指尊重发表在可靠的 (credible), 通常是经过同行审阅 (peer reviewing) 的媒体上的研究结果; 如果对问题比较陌生, 那么应先从 Wikipedia 等较为可靠的三级来源 (tertiary source) 开始参考。
- 在自然科学中, 有些问题研究结果是一致的, 另一些则有所出入, 尚无定论; 这通常可以通过 Wikipedia 确定。 如果一篇文章, 一名作者, 或一个组织, 对於尚有争议的议题, 只给出一方的观点或证据, 请质疑这一文章, 作者, 或组织的可靠性。
- 如果一位 “意见领袖” 碰巧 (或者更准确地说, 不出所料地) 并非他所讨论的公共议题方面的专家, 请注意他/她是否引用了不同的专业人士的观点和/或文献; 如果没有, 请质疑这位 “意见领袖” 的可靠性和责任感。
- 在更多时候, 谬论 (fallacy) 的危害更加严重, 因为正像一些作者已经指出的那样, 我国的教育在逻辑严密性的培养上有所欠缺。 谬论利用错误的论证, 试图让读者产生错误观念 (misconception); 它是宣传 (propaganda) 的重要工具之一, 并且经常与科学证据的缺乏一同出现。 下面是众多谬论的几个例子。
- 前件否认 (denying the antecedent) — 由 P → Q 和 ¬P 导出 ¬Q — 例如: 因为 1) 如果中国大陸民主, 那么有关三峡工程的科学研讨活动将不受政治干预; 和 2) 中国大陸不民主; “所以” 有关三峡工程的科学讨论受到了政治干预。
- 草率推广 (hasty generalization) — 例如: 因为三峡工程产生了正面 (或负面) 的影响, “所以” 三峡工程产生的影响都是正面 (或负面) 的。
- 视先後为因果 (post hoc ergo propter hoc) — 因为 B 在 A 後发生, “所以” A 是 B 的起因 — 例如: 三峡工程的建设在先, 今年长江中下游干旱发生在後, “所以” 前者导致了後者 [推荐阅读]。
- 诉诸权威 (appeal to authority) — 例如: 因为水利科学家黄万里反对三峡工程, “所以” 三峡工程注定失败。
- 诉诸群众 (appeal to the people) — 即 “流行的便是正确的” — 例子数不胜数, 比如: 因为我身边的人都支持 (或反对) 三峡工程, “所以” 三峡工程应该得到支持 (或反对)。
- 诉诸天然 (appeal to nature) — 即认为天然的选项更好 — 例子数不胜数, 特别是在打着另类医学旗号的健康产品广告裡。
- 虚设二歧性 (false dichotomy) — 即 “非黑即白” — 例如: “要么” 应该支持三峡工程, “要么” 应该反对三峡工程。
- 虚设类比 (false analogy) — A 有性质 X 和 Y; B 有性质 X; “所以” B 也有性质 Y — 例如: 三峡工程 “马桶论” [推荐阅读]; 另外, 中小学时代的语文书裡面应该也有不少例子。
谬论的存在并不妨碍我们做出形式上与之一致的假设。 比如, 先後关系与因果关系有时确实是一致的; 特别是当有证据支持时, 做出这种假设并非沒有道理。 但谬论不能作为证明方法, 因而也不能作为提出结论的依据。 有多少 “意见领袖” 的言论是以谬论为基础的呢? 如果您经常沉浸在这类文章中, 不妨想一想这个问题。
最後一个不得不提出的问题是, 相比获得真相, 一些人似乎展示出更大的欲望, 来发泄自己对社会的一般性的不满情绪, 或者, 让我说得不礼貌一些, 愤青情绪。 对他们而言, 追寻真伪对错变得次要甚至被忽视, 惟一重要的就是反对现有的存在, 有时是为了反对而反对。
也许是因为我国大陸地区的言论环境长期受到政府控制, 许多人似乎对宣传 (propaganda) 毫不敏感, 并保留着严重的非此即彼, 非对即错的思维倾向。 但现实中的问题并不总是如此简单, 以至於能在确定的时间内给出一个是非的答案; 现实中批评中共当局的人, 也并不一定是怀着单纯的和真诚的 (bona fide) 用心。
天下沒有免费的午餐, ——如果不想受到愚弄, 您该做的就是提高自己批判思考的能力, 扩张自己的知识结构, 不要妄下断言, 更不要不假思索地全盘接受他人的断言, 仅仅因为他/她是某个广受推崇的 “意见领袖”。
对於一个十几岁的, 初探 “墙外” 的孩子而言, 拥有愤青情绪是正常和健康的。 遗憾的是, 对於二三十岁的成年人而言, 这种情绪的持续, 可能并不是年轻的征兆。
